3 在“天地—人—神”关系中的认同和归属感 使栖居具有意义,人必须认同和归属于自然、认同和归属于社会、认同并归属于某种“神”。一个缺乏“天地—人—神”认同与归属的人,便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一个失去精神家园的流浪者。地震使数以百万的人成为精神的流浪者。 第一,认同于自然。山地民族,特别是在藏羌地区,人认同并归属于自然也就是认同于自然的水、认同于自然的山、认同于自然的植物、认同于自然的动物。先民驯化牛马,用生物力来耕作、负重,实际上就是对自然界生物的认同;用山上的木头、河谷中的石头来构筑融于自然景观的房子,是对自然材料的认同;选择合适的地方安居,顺应自然的水与风,是对自然过程和格局的认同。认同是人及其家园融于自然,这便体现为乡土文化,即文化景观、民族特色。所以,灾后重建应该尊重乡土文化、民族文化,包括乡土材料的利用,使栖居者感到这是他的家。这种认同还包括主动地与自然过程和格局的交流,包括亲手建造居所、亲手搭建桥梁。因此,灾后重建不应该是外来人建好房子、村镇给当地人居住,那只能使当地人远离他的“地方”、他的场所,远离地方上的土地和自然过程,不可能建立起认同与归属的关系。重建应该是当地人的重建和能动的“栖居”过程。援建不应该变成为包办。 第二,认同于社会。住在一个村庄里或是城市中的一个大院子里头,他认同于居住在一起的那群人。当他走出这个社区的时候,他的语言、他的行为、他的所有表现实际上带着他的那群人、带着他的社区、带着他的祖祖辈辈的音容笑貌和习惯。他周围邻居的所有习惯和信息都会体现在他的身上。因为他认同于他的祖先、认同于他的父母、认同于他周围的邻居和同伴。这就使人融于社区、融于社会,这就使世代的生活具有意义。因此,重建新家园,本质上是重建和谐的社区,让每个人都与社会建立起和谐的关系,而不能使之成为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第三,认同并归属于“神”。这个神灵可能是土地爷、灶王爷,也可能是门前的玛尼堆、一潭圣泉、一座圣山。那是心灵的归属。藏羌地区是一个有故事而令人敬畏的地方。作为规划设计师,我们可以是信仰科学的无神论者,但同时不必忌讳,也不应该讳言我们所服务的人们需要“神”的事实,特别是对地震破坏最严重的藏羌地区的人民。任何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和个体,都会面临关于生命和生活意义的危机。这种“神”可以是无神论之信仰。但对于一个山地民族来说,这种神可以是某种一神教的神,也可以是祖宗之神,也可以是地方之神,更可能是土地之神、大山之神、大树之神。不管我们每个人带有什么样的信仰,我们都不应该不尊重别人的信仰,更何况是深受自然灾难蹂躏的个体和群体的信仰。所以,重建精神家园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重建灾区人民的草根信仰体系,尊重他们的信仰,不失时机地让“神”去感化和慰藉受创伤的灵魂。认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文明的西方,灾难面前,第一个到现场且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援救者常常是牧师。 汶川地震不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但我们却看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宏大的救灾和灾后重建的场景,这是值得庆幸的!这要感谢中国社会过去30年的物质文明的建设。同时,我们也看到,正是过去30年的快餐式的村镇建设,埋葬了数万生灵,这是中国建筑史上永远不可抹去的耻辱。该告别一个只有“量”而没有“质”的时代了。而这个“质”远不是房屋的坚固性,还在于栖居的内在含义。我们期望的是在这快速的灾后重建过后,我们的人民不但可以逃避强烈的自然地震,更能在精神的地震中逃生,而这同样是设计师的重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