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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第二期]] 存鹰之心于高远,第二届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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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36:00 | 只看该作者
 刽  子  手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

       她看见了这  闪光,她甚至还看见了飞溅出的血珠。

       血珠竟像是从她两眼之闻溅出去的。她看见这些血珠,就好像一个人看
     见了自己的鬼魂,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一双腿已脱离了躯体,反而踢了自己
     一脚。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左眼伤佛已能看见自己的右眼。

       有谁能了解她这种感觉

       没有人。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别人的感觉,死人的头颅却绝不会,因为已
     经被劈成两半。头颅已被劈成两半的人,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绝非刀
     太快,刀锋砍下时,视觉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  刹那间发生的事,

       这最后一刹那,

       一刹那究竟有多久

       一弹指问就已是六十刹那。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竟
     能想到很多平时一天一夜都想不完的事。

       现在她想起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倪平三十三岁。

       “藏珍阁主”倪宝峰次男,使长剑,江湖后起一辈剑容中颇负盛名之快
     剑。

       独身未娶。

       倪家大院溃散后,常宿于名妓白如玉之玉香院.

       四月十九,傅红雪杀倪平。

       倪慧,二十岁。

       “藏珍阁主”次女,聪慧机敏,轻功极高,独门暗器天女花歹毒霸道,
     曾杀三人。

       独身末嫁。

       四月十九夜傅红雪杀倪慧。

       多情子,三十五岁。

       本姓胡身世不明,幼年时投入西方屋宿海门下少年时武功已有大成,所
     练:“天绝地灭大搜魂手”为武林中七大秘技之  ,杀人无算。

       独身末娶。

       三月入关,奸杀女人六人。

       四月十九夜傅红雪杀多情子。

       罗啸虎,四十二岁。

       纵横河西之独行盗使刀,极自负,自命为江湖第一快刀。

       独身未娶。

       四月二十一,傅红雪杀罗啸虎。

       杨无律,四十四岁。

       “白云观主”杨无忌之堂弟,昆仑门下,“飞龙十八式”造诣颇高,气
     量编狭;含眺必报,颇有扬无忌之风。

       少年出家,未娶。

       四月二十二,傅红雪杀杨无律.

       阴入地三十岁。

       金入木三十三岁。

       两人联手,杀人无算,号称:“五行双杀”,武功极诡秘.

       两人性情刻薄,一毛不拔,近年已成巨富。

       阴入地好色.

       金入本天阉。

       四月二十三,傅红雪杀阴人地,金入木.

       诸葛断,五十岁。

       关西:“罗一刀”衣钵传人,冷酪多疑,好杀人.

       鳏居已久。

       本曾娶妻三次,妻子三人都死于他自已刀下。无子女。

       四月二十四,傅红雪杀诸葛断.

       一枝花千里香,二十九岁。

       采花盗,擅轻功迷药。

       独身未娶。

       四月二十五,傅红雪杀千里香。

       厚厚的卷宗中还有一大叠资料,是始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从各地找来的。
       他只翻了这几页,就没有再看下去。

       站着的两人,一个是青衣白袜的顾棋,另一人穿着件一尘不染的月白僧
     衣,却是天龙古寺中的疯和尚。

       现在他看来一点都不疯了。

       他对他们的态度很温和,他们对他却很恭谨‘就像是忠心的臣于对待君
     主。

       他们虽然就站在他对面,中问却随着很大、跟宽的一张桌子。无论在何
     时何地,他都永远和别人保持着  段适当的距离。

       他的笑容虽可亲,却从来也没有人敢冒渎他;因为他就是当今武林中最
     富传奇的人物。

       他就是公子羽。

       屋子里清雅幽静,每一样东西都经过极仔细的选择,摆在最适当的地方
     。桌子上的东西却不多,除了那叠卷宗外,就只有一柄用黄缓包着的长剑。
       窗外花影移动,听不见人声,屋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不说话的时候,他们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太大,他们都知道公子喜欢
     安静。

       卷宗合起。

       公子羽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我看这些东西”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将卷宗推还给他们,仿佛生怕沾着了上面的血腥和
     杀气。

       然后他才接着道:“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些日子来,他一共杀
     了多少人”

       吴画看看顾棋。

       顾棋道:“二十三个。”

       公子羽皱了皱眉,道:“十七天二十三个人”顾棋道:“是。”

       公子羽叹了口气,道:“他杀的人是不是已太多了些”

       顾棋道:“是太多了。”

       公子羽道:“听说你的棋友杨无忌也被他砍断了一只手”顾旗道:“是
     。”

       公子羽笑了笑,道:“幸好用左手也一样可以下棋。。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杨无律是想为他的堂哥报仇,才去找傅红雪的’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罗啸虎当快”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诸葛断为什么要将他三个妻子全都杀死”

       顾棋道:“因为她们对别的男人笑了笑。”

       公子羽道:“这两人  个全无自知之明,一个太多疑,这种人成事不
     足,败事有余,你们以后千万不列吸收这种人加入我们的组织。”

       顾棋,吴画同时道  “是。”

       公于羽颜色又和缓了,道:“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刀法却不弱。”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星宿海的大搜魂手,也可以算是很厉害的功夫。。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据说傅红雪近来一直很消沉,几乎天天都沉迷在醉乡里。
     ”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可是你找的这些好手们,却还是连他的  刀都挡不住。
     ”

       顾棋不敢再开口,连一个:“是”字都不敢说了。

       公子羽却在等着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必须明确简短,可是必须要
     有回答。没有回答,就表示他的问题不值得重视。

       任何不重视他的人,保证都会得到适当的惩罚。

       顾棋终于道:“他喝得虽多,手却还是很稳。。

       公子羽道:“酒对他没有影响”

       顾棋道;“有一点。”

       公于羽道  “什么影响”

       顾棋道:“他出手反而更凶狠残酷。”

       公子羽沉吟着,缓缓道我想他—定很愤怒,所以他的刀更可伯。。

       顾棋没有问为什么。在公子羽面前,他只回答,不问。

       公于羽却已接着道:“因为愤怒也是种力量,  种可以推动人做很多
     事的力量.”

       顾棋看着他,充满了佩服和尊敬。

       他从不轻视他的敌人。他的分析和判断永远正确。他对敌人的了解,也
     许比那个人自已更深刻。所以他成功了,他的成功,绝不是因为幸运。

       公子羽忽又问道:“他还是要等别人先出手再拔刀’

       顾棋道:“是。”

       公子羽四了口气,道:“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能后发制人的,绝对比
     先发制人更可怕。”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你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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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棋道:“因为一招击出,将发末发时,力量最软弱,他的刀就在这一
     瞬间切断了对方的命脉。”

       公子羽道:“别人能不能做到”

       顾棋道:“不能。”

       公子羽道:“为什么”

       顾棋道,:“这一瞬即纵即逝,除了他之外,很少有人能抓得住。’

       公于羽微笑:“看来你的武功又有精进了。”

       顾棋道:“略有一点。”

       他不敢说虚,他说的是实话。在公子羽面前,无论谁都必须说实

       公子羽笑容欢悦,道:“你想不想去试试他的刀有多快”

       顾棋道:“不想。”

       公予羽道:“你自知不是他对手”

       顾棋道:“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制住他。”

       公子羽道:“其中一个是叶开”

       顾棋道:“是。”

       公子羽慢慢地站起,走到窗前,报开了窗户,满圆花香扑面面来。他静
     静地站着,不动,也不开口。顾旗、吴画更不敢动。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道:“有件事你们只怕还不知道。”

       顾棋仍然不敢问。

       公子羽道:“我不喜欢杀人,我这一生中,从未亲手杀过人。。

       顾棋并不惊奇。有些人杀人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

       公子羽道:“没有人能制住他,我最多也只能杀了他。”

       —  因为他的人就像是一把刀,钢刀,你可以折断它,却绝不能使它
     弯曲。

       公子羽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破例杀人。’

       —  因为他还有顾忌。他仁义无双的快名,并不是容易得来的,所以
     他不能杀人,更不能杀傅红雪。

       因为傅红雪并不是个大家都认为该杀的人。公子羽道:“所以我现在只
     有让他击杀人,杀得越多越好。”

       —让他杀到何时为止杀到大家都想杀他的时候为止,杀到他疯狂时为止
     。

       公子羽道:所听以我们现在还可再给他点刺激,让他再多杀些

       他回过头,看着他们:“我好甚至还可以给些人让他杀.”

       顾棋道:“我去安排。”

       公子羽道:“你准备安排些什么人让他杀’

       顾棋道:“第一个是萧四无。”

       公子羽道:“为什么要选中这个人”

       顾棋道:“因为这人已变了。”

       公子羽道:“我想你一定还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让他杀的。’

       他微笑着,馒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个。”

       花香满园。

       公子羽背着双手,倘样在花丛中。他的心情很好,他相信他的属下  
     定可以完

       可是他自己却不杀人的,从来都不杀.四

       静夜,夜深。

       傅红雪不能睡。不睡虽然痛苦,睡了更痛苦。

       ——一个人睡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屋里充满了廉价客栈中那种独有
     的低贱卑俗的臭气眼狰睁地看着碰懈图顿购屋顶,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些不该
     想的往事。

       ——没有根的浪子们,你们的悲哀和痛苦,有谁能了解

       他守可一个人游魂般在黑暗中游荡。

       有的窗户里还有灯光。

       窗户里的人还在于什么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夫妻两个人在欢愉后的疲倦
     中醒来,正用晚饭时剩下的莱煮泡饭吃是不是孩子们在半夜醒了,父母们只
     好燃起灯替他好换尿布。

       这种生活虽然单调平凡,其中的乐趣,却是傅红雪这种人永远享受不到
     的。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的心又开始刺痛。

       他又想喝酒。

       酒虽然不能解除任何痛苦,至少总可以使人暂时忘记。

       前面的暗巷中,有  盏昏灯播曳。

       一个疲倦的老人,正在昏灯下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摆这面摊已有三十五年。每天根早就要开始忙碌,买最便宜的肉骨头
     熬汤,卤  点大家都可以吃得起的下酒莱,从黄昏时就开始摆摊子,直到
     凌晨。

       这三十五中来,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动过。他唯一的乐趣,就是

       。只有夜喝了一点酒之后,他才进入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一个
     和平美丽的世界,一个绝没有人会吃人的世界。虽然这世界只有在幻想中存
     在,他却已觉得很不错了。一个人只至还能保留一点幻想,就已很不错了。
       傅红雪到了昏灯下.

       “绘我两斤酒。”

       只要能醉,随便什么酒都无妨。

       面摊旁只有两三张破旧的木桌,他坐下来发现自已并不是唯一的客人,
     还有个身材很魁伟的大汉本来正在用大碗吃面,大腕喝酒,此刻却停了下来
     ,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他认得这个脸色苍白的:“病鬼”,他曾经吃过这病鬼的苦头,在那个
     头戴茉莉花的女人的小屋里。

       仗着几分酒意,他居然走了过来,随着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喝酒,这么
     晚了,一个人出来喝酒的人,酒量一定不错。”

       傅红雪不理他。

       大汉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佩服你,你看来虽然是个病鬼,其
     实却是条好汉。”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不走了,谁知傅红雪却忽然道
     :“坐”

       一个人就算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很难忍受,他忽然
     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旁,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好,越极俗无知的人越好,因
     为这种人不能接触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大汉却喜出望外,立刻坐下来,大声叫酒  “再切一条猪尾巴,两个
     鸭头。”

       他又笑道:“只时惜鸭头是早巳被人砍下来的,让我来砍,一定更干净
     利落。”

       卖面的老人也有了几分酒意,用眼睛横着他,道:“你常砍鸭头”

       大汉道:“鸭头人头我都常砍。”

       他的着胸脯:“不是我吹牛,砍头的本事,附近几百里地内只怕数我第
     一。”

       老人道,:“你是于什么的”

       大汉道:“我是个刽子手,本府十三县里,第一号刽于手,有人要请我
     砍他的头,少说也得送我个百儿八十两的。”

       老人道:“你要砍人家的脑袋,人家还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送少了我不干。”

       老人道:“你凭什么”

       大汉伸出巨大的手掌,道:“就凭我这双手,和我那把份量特别加重的
     鬼头刀。”

       他比了个砍人的手势:“我一刀砍下去,被砍的人有时候甚至还不知道
     自已的脑袋已掉了。”

       老人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  刀,人家凭什么要送银子给你
     ”

       大汉道:“因为长痛不如短痛,由我来砍,至少还能落个痛快。。

       老人道:“别人难道就没法子一刀把脑袋砍下来么”

       大汉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小伙子”

       老人道:“他怎么样”

       大汉道:“他也是个刽子手,为了要于这行,用西瓜当靶子,练了好』
     年,自已就觉得很有把握了,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看在眼里。”

       老人道:“有什么不对”

       大汉道:“法场上的威风和杀气,只伯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一上了法场
     他两条腿就发软,砍了十七八刀,那犯人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痛得满地打
     滚,象杀猪般惨叫。”

       他叹着气,又道:“你想想,一个人被砍了十七八刀还没断气,那是什
     么滋味”

       老人的脸也已发自,道:“由你来砍,就只要一刀”

       大汉道:“保证只要一刀,又干净,又痛快。”

       老人道:“砍脑袋难道还有什么学问”

       大汉道:“这其中的学问可真大极了。”

       老人忍不住把自己的酒也搬了过来。坐在旁边,道  “你说来听听。
     ”

       大汉道:“那不但要眼明手快,还得先摸清楚被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有的人天生胆子大,挨刀的时候,腰干还是挺得笔直,
     脖子也不会缩进去,欧这种人的脑袋最容易。”

       有了听众,他说得更高兴  “可是有些人一上了法场,骨头就酥了,
     裤档里又是屎,又是尿,连拉都拔不起来。”

       老人道:“他爬在地上,难道你就砍不下他的脑袋”

       大汉道:“砍不下。”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颈于后面的骨头强硬,一定要先找出骨节眼上的那条线
     ,才能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他接着道:“我若知道挨刀的犯人是个孬种,我就得先准备好。”

       老人道:“准备好什么”

       大汉道:“通常我总会先灌他几杯洒,壮壮他的胆子,可是真把他灌醉
     了也不行,所以我还得先打听出他的酒量有多大。”

       老人道:“然后呢”

       大汉道:“上了法场后,他若还不敢伸脖予,我就在他腰眼上踢一脚,
     他—伸脑袋,我就手起刀落,还得尽快拿出那个我早就准备好的馒头来。”
       老人道:“要馒头于什么”

       大汉道:“他脑袋一落,我就得把馒头塞进他的脖子里去。”

       老人道  “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不能让脖子里喷出来的血耀到我身上,馒头的大小刚
     好又能吸血,等到法场的人散了,那馒头还是热的.我就乘船把它吃了下去
     。”

       老人皱眉道:“为什么要喧那馒头”

       大汉道:“因为吃了’能壮胆。”

       他喝了杯酒,又笑道:“干我们这行的,人杀得太多了也会变得胆寒的
     ,开始时只不过晚上睡不着,后来说不定就会发疯。”

       老人道:“是真疯”

       大汉道:“我师父就疯,他只干了二十年刽子手就疯了,总说有冤魂要
     找他索命,翌砍他的脑袋。有—天,他竟将目己的脑袋塞进火炉里去了。”
       老人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喝的酒我请客。”

       大汉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赚这种钱实在不容易,将来你一定也会发疯的。”

       大汉大笑:“你要请客,我不喝也是白不喝,可是我绝不会疯。”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喜欢于这行。”

       老人皱眉道:“你真的喜欢”

       大汉笑道:“别的人杀人要犯法,我杀人却有钱拿,这么好的事,你还
     能到哪里去找”

       他忽然转头去问傅红雪:“你呢你是干哪一行的”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的胃又在收缩,仿佛又将呕吐。

       黑暗中却忽然有人玲冷道:“他跟你一样,他也是个刽子手。’

       长夜已将尽。

       黎明之前,总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这人就站在最黑暗处。

       大汉吃了  惊;“你说他也是个刽子手”

       黑暗中的人影点点头,道:“只不过他还比不上你。”

       大汉道:“哪点比不上我”

       黑暗中的人影道:“对你来说,杀人不但是件很轻松的事,而且也是件
     很偷快的事。”

       大汉道:“他呢”

       黑暗中的人影道:“他杀人却很痛苦,现在他晚上就已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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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琴童

       大地更黑暗,这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入灯火中。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几乎就像傅红雪一样,白得透明,白得可怕

       他的眼睛很亮,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忧郁。

       大汉吃惊地看着他,忍不住问:“伤知道他要杀伤,你还要来”

       这人道:“我非来不可。”

       大汉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我也要杀他。”

       大汉道  “也非杀不可”

       这人点点头,道:“每个人一生中多少都要做几件他不愿做的事,因为
     他根本没有选挥的余地。”

       大汉看着他,又看着傅红雪,显得既惊讶又迷惑.这种事中就是他这种
     人永远不会懂的。可是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这小小面摊前的方寸之地.就
     像是突然变成了杀人的刑场,甚至比刑场上的杀气更强烈,更可怕。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目光转向傅红雪,眼色更忧郁。

       无情

       萧四无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并不想来的。”

       傅红雪依旧沉默。他仿佛早已醉了,早已麻木,甚至连他握刀的手都已
     失去了昔日那种磐石般的稳定,可是他手里仍然握着刀,他的刀并没有变。
       萧四无看着他的刀,道:“我相信迟早总有一天能破你的刀。。

       傅红雪早已说过:“我等着你。”

       萧四无道:“我本来也想等到那一天再来找你。”

       傅红雪忽然道;“那么你现在就不该来的。”

       萧四无道:“可是我已来了。”

       傅红雪道:“明知不该来,为什么要来”

       萧四无居然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讥消  “你难道没有做过明知不该
     做的事”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做过。

       ——有些事你明知不该做却偏偏非要去做不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已
     。

       —这些事的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另外还有些不该做的事
     你去做了,却只不过因为被环境所逼,连逃避都无法逃避。萧四无道:我已
     找过你三次,三次我都要杀你,三次你都放了我。”

       傅红雪再次沉默。萧四无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杀我。”

       傅红雪忽又问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很久未遇对手,你也想等到那一天,看我是不是
     能破得了你的刀”

       傅红雪承认。

       纵横无敌,并不是别人想象中那么愉快的事,一个人到了没有对手时,
     甚至比没有朋友更寂寞。

       萧四无道:“可是我知道现在你已不会再等了,这一次你一定会杀我的
     。”

       傅红雪道:“为什么”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无法控制自已。”

       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看来就像是个死人可是他的笑容中却还是充满讥消
     :“因为你已不是昔日的那个傅红雪了。”

       —现在你已只不过是个刽子手。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的刀已飞出去,迅速,准确,致命

       他虽然明知这一刀必定会被博红雪所破,但是他出乎时,仍然使出全力
     。

       因为他:“诚”,至少对他的刀:“诚”。

       这:“诚”字的意义,就是一种敬业的精确,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到已
     完全绝望时绝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绝不放弃最后一分努力。

       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无论谁只要能做到这  点,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定会成功的。只可惜他
     已不再有机会了,因为他走的是条不该走的路。

       因为搏红雪已拔刀

       刀光一闪,头颅落地。

       鲜血雾一般弥漫在昏黄油灯光下。

       灯光红了,人的脸却青了。

       那大汉全身的血液都似已冻结,逐呼吸都似已停顿。

       他也用刀,他也杀人,可是现在他看见了傅红雪这一刀,才知道自己用
     的根本不能算是刀。

       他甚至觉得自已以前根本就不能算杀过人。

       灯光又昏黄

       他始起头,忽然发觉博红雪已不在灯光下。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是一片黑暗。

       我本来的确可以不杀他,为什么还是杀了他”

       傅红雪看着手里的刀,忽然明白萧四无为什么要来了

       因为他知道德红雪已无法控制自己,他认为他已有击败博红雪的机会。
       他急着要试试  所以他已没法再等到那一天。等待毕竟是件痛苦的事
     ,他毕竟还很年轻。

       傅红雷的判断并没有错,他毕竟还狠年轻.

       错的是谁

       不管错的是谁,他心里的压力和负组都已无法减轻,因为他杀的人中是
     他以前绝不会杀的。

       “难道找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难道我真的己变成了个刽于手”

       “难道我迟早也总有一天会发疯”

       宽大的桌上  坐不染,宽大的屋予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公子羽正
     在沉思。

       “萧四无己去了”刚才他在问。

       “你们用什么法子要他去的”

       “我们让他以为自已有了杀傅红雪的机会。”

       “结果呢”

       ”结果博红雪杀了他。”

       “也是他先出手的”

       现在公予羽沉思着,思索的对象当然是搏红雪,也只有傅红雪值得他思
     索。

       除了傅红雪外,现在几乎已全无任何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窗外暮色已深,花香在晚风中默默流动,他忽然笑了笑,他还是在杀人
     ,还是一刀就能致命,可是他已经快完了。”

       他又问:“你知不知他为什么快完了”

       他看着的并不是在他面前的顾棋,而是站在他后面的一个人。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人,因为他实在太沉默,太安静,太平凡.就像是
     公于羽的影子。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影子的,可是公子羽这句话并不是在问顾棋,而是
     在问他。

       难道顾棋不能解释的事,他反而能解释难道他知道的比顾棋还多”

       “一个人若是到了已经快完了的时候,一定会有缺口露出来。”

       “缺口”

       “就像是堤防崩溃时的那种缺口。”他用的词句虽奇特,却精当正确。
       “傅红雪已有了缺口”公子羽再问。

       “他本不想杀萧四无,他已放过萧四无三次,这次他却已无法控制自己
     。”

       “这就是他的缺口”

       是的。”公子羽笑得更愉快现在我们是不是已不必再送人给他去杀”

       “还可以再送  个。”

       “谁”

       “他自己。”

       影子用购词句更奇特:“天下本就只有他自已能杀傅红雪,也只有傅红
     雪能杀他自己。”四

       什么事比杀人更残酷

       逼人自杀比杀人更残酷因为,其间经历的过程更长更痛苦。

       长夜,长得可怕。

       长夜已将尽。

       傅红雪停下来,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竹篱花树间升起。

       这漫长的一夜他总算熬了过去。他还能熬多久

       疲倦,饥渴,头疼如裂,嘴唇也干得发裂,他根本不知道自已此刻是在
     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竹篱,谁家的花树。

       他已走得太久,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中过因为这里有琴声。

       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缘渺闷散出来的。

       他并不想在这里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停了下来。

       漂渺的琴声,又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听见这琴声,心灵立刻就起了种奇妙的感座,然后
     他整个人都似已与琴声溶为一体,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问都已变得很遥远。
       自从他杀了倪家兄妹后,这是他第  次觉得完全松弛。

       突听“铮”的一响,琴声断绝,小园中却传出了人声:“想不到门外竞
     有知音为何不进来坐”

       傅红雪想都没有想,就推开柴房,走了进去。

       小园中花树扶疏,有精舍三五,一个白发苍苞的布在老人,已在长揖迎
     宾。

       傅红雪居然也长揖答孔,道:“不速之客,怎敢劳动老父亲自相迎”

       老人微笑道;“贵客易得,知音难求,若不亲自相迎,岂非是不恭不敬
     的人,又怎能学琴”

       傅红雪道:“是。”

       老人道:“请。”

       雅室中高塌低几,几上一琴。

       形式古雅的琴,看来至少已是千载以上的古物,琴尾却被烧焦了一处,
       傅红雪动容道:“莫非这就是古老相传的天下第一名琴‘焦尾’”

       老人微笑道:“阁下好眼力。”傅红雪道:“那么老丈就是钟大师”

       老人道:“老柄正是姓钟。”

       傅红雷再次长揖。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如此尊敬,他尊敬的并不是这个人
     ,而是他天下无双曲琴艺;高尚独特的艺术,高尚独立的人格,都同样应该
     受到尊敬。

       木榻上一尘不染,钟大师脱履上蹋,盘膝而坐,道:“你也坐。”

       傅红雪没有坐。他身上的污垢血腥,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洗涤。

       钟大师通:“老朽这斗室中虽然只有一琴一几,能进来的人却不

       他凝视着傅红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进来”

       傅红雪摇头。

       钟大师道:“因为我看得出你的衣衫虽不整,心却如明镜,你自已又何
     必自惭形秽”

       傅红雪也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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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大师微笑,手抚琴弦,:“挣”一声,空灵的琴声,立刻又占据了傅
     红雪的心灵。

       他手里还最紧紧握着他的刀,可是他忽然觉得这柄刀是多余的,这也是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琴声仿佛己将他领人了另一种天地,那里没有刀,也
     没有戾气。

       —人为什么要杀人不但自己杀人,还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渐沥放松了。他本来的确已接近崩溃,可是在达琴声
     中,他已得到解脱。

       声音虽遥远,入耳却清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也传来:“铮”的一声
     ,仿佛也是琴声。

       钟大师抚琴的手忽然一震,:“格”的一声,五弦俱断。

       傅红雪的脸色也变了。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钟大师动也不动地坐
     在那里,神情沮丧,若有所失,看来竟似忽然老了十岁。

       傅雷忍不使闷:“大师莫非听出了什么凶兆”

       钟大师不闻不问,远方又有琴声一响,他额头竞有冷汗滚滚而下.等到
     琴声再响时这位高雅沉静的老人,竞忽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只穿着  双白
     袜,就冲了出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琴上的断弦迎风而舞就像是这古琴的精灵已复活,
     也想跟着他出去,看一看远处是谁在拨琴

       傅红雪也跟了出去。

       辞弦断了,人老了,就连这小园中的花树,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憔悴
     。

       长巷尽头,是条长街长街尽头是个市场。

       现在正是早市的时候,市场中拥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充满了各式各样的
     声音”

       人都是俗人,声音也是俗声这不俗的钟大师,到这里找寻什么他足上一
     双点尘不染的白袜已沽满了泥垢,呆呆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就像个失落了
     钱袋的小家主妇。

       闻名天下的琴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博红雪本不是多话的人,此刻却忍不住问:“大师究竟要找什么”

       钟大师沉默着,脸上帮着种奇怪的表情,很久才回答:“我要找一个人
     ,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傅红雪道:“什么人”

       钟大师道:“一位绝世无双曲高人。。

       傅红雪道:“他高在何处”

       钟大师道:“琴。”

       傅红雪道:“他的琴比大师更高”

       钟大师长长叹息,黯然道:“他的琴声一响,已足令我终生不敢言

       傅红雪又不禁动容:“大师已经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钟大师道:“琴声自此处传出他的人想必也在这里。。

       傅红雪道:“这里只不过是个市场。”

       钟大师叹息道:“就因为这里是市场才能显出他的高绝。”

       傅红雪道:“为什么”

       钟大师目光遥视远方,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因为他的人虽在凡俗
     之中,心却远在白云之外,凡俗中的万事万物都已不足影响他的心如止水。
     ”

       傅红雪沉默,慢慢地始起头,忽又大声道:“大师说的莫非就是他”

       市场中有个肉案。

       无论什么样的市场中都有肉案的。

       有肉案就有屠夫。

       无论什么地方的屠夫都会显得有点自命不见,总觉得自已比别的摊贩高
     贵。

       因为他能杀戮因为他不怕流血。

       这屠夫正在切肉肉案旁边还有个很高大的砧板,砧板下斜倚着一个人。
       一个懒懒散散的白衣人。

       地上又湿又脏,有很多主妇都是穿着钉鞋来买菜的,这个人却不在乎,
     就这么样懒懒散散地坐在泥地上。他膝上竟有一张琴。

       他仿佛在抚琴,琴弦却亲响。

       钟大师已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长揖到地。

       这个人却在看着目己的手,连头部没有抬。

       钟大师神情更恭敬,居然自称弟子:“弟子钟离。。

       白衣人淡谈道:“莫非是琴中之圣钟大师。”

       钟大师额上忽又冒出冷汗,嗫嚅着道:“君子琴弦一动,已妙绝天下,
     为何不复再奏”

       白衣人道:“我怕。”钟大师愕然,道:“怕,怕什么”

       白衣人道:“我怕你一头撞死在你那焦尾琴上。”

       钟大师垂下头,汗落如雨,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君子来自远方”

       白衣人道:“来自远方,却不知去处。’

       钟大师道:“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白衣人道:“你也不必请教,我只不过是个琴童而已。”

       琴童像这样的人会做别人的琴童谁配有这样的琴童

       钟大师不能相信,这种事实在令他无法想象,他又忍不住要问道:“以
     君子之高才,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白自衣人谈淡道:“因为我本来就不如他。。

       傅红雪忽然问:“他是谁”

       白衣人笑了笑,道:“我既然知道你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他的刀:“公子羽”

       白衣人笑道:“你果然知道。”

       傅红雪忽然闪电股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谁知钟大师竟扑过来,用力抱
     住傅红雪的臂,大声道:“伤千万不能伤了这双手,这是天下无双的国手。
     ”

       白衣人大笑,挥刀剁肉的屠夫忽然一刀向傅红雪头顶砍下。

       肉案旁的一个莱贩,也用秤杆当作了点灾缀,急点傅红雪”期门”,:
     “将台”,:“玄样”三处大穴。

       提着篮子买菜的主妇,也将手里的菜篮子向搏红雪头上罩了下来。

       后面一个小贩用扁因挑着两笼鸡走过,竟袖出了扁担,横扫傅红雪的腰
     。

       忽然间,刀光一闪,:“昨嚎”一响,扁担断了,菜篮碎了,一抒秤劈
     成两半,一把剁肉刀斜斜飞了出去,刀柄上还带着只血揪琳的手。

       笼中的鸡鸭飞出来,市场中乱得就像  锅刚煮沸的热粥。

       砧板下的白衣人却已踪影不见。

       人群涌过来,屠夫,莱贩,主妇,卖鸡的,都已消失在人丛中,琴声却
     又在远处响起。

       傅红雪分开人丛走出去,人丛外还是人,却看不见他要找的人,可是他
     又听见琴声。

       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就往那里走,他走得并不快,这虚无漂渺的琴
     声,任何人都无法消授,走得快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放弃。只要前面还有琴声,他就往前面走,钟大师居然也在后面
     跟着,雪白的袜子已被了,甚至连双脚底都走破了,也不知走了多久。

       日色渐高,他们早已走出了市场,走出了城镇,暮春的微风,吹动着田
     野中的绿苗,远处山峦起优,大地温柔得就像是处女的胸膛,他好走入了:
     “她”的怀抱中。

       四面青山,一曲流水,琴声仿佛就在山深水尽处。

       青山已深,流水已静,小小助湖泊旁,有个小小的本屋。

       木屋中有一琴一几却没有人。

       琴台上仿佛还有余音,琴台下压着张短笺

       “刀缺琴断,月落花凋,

       公子如龙,翱翔九天。”

       空山寂寂。

       钟大师面对着远山,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能不走的人,就不必走了,不能走的人,又何必定”

       傅红雪远远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钟大师又沉默了很久,道:“我已不准备走。,

       傅红雪道,:“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钟大师没有回答,却回过头,面对着他,反问道:“你看我已有多大年
     纪”他满头白发,脸上已刻满了因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迹看来疲倦而衰老
     比傅红雪初见他时伤佛又老了许多。

       他自己回答了自己问的话:“我少年就已成名,今年才不过三十

       傅红雪看着他的倦容和白发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不禁显得很惊讶。

       钟大师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看来一定已是个老人,多年前我就已有
     了白发。”

       他笑容中充满苦涩:“因为我的心血耗尽,我虽然在那琴上赢得了别人
     梦想不到的安慰和荣誉,那张琴也吸尽了我的精筋骨皿。”

       傅红雪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样事里,就好像已和魔
     鬼做了件交易。

       你要的我全都给你,你所有的一切也得全部给我,包括你的生命和灵魂
     。

       钟大师道:“这本是件公平的交易,我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可是现在
     ……”

       他凝视着傅红雪:“你是学刀的,你若也像我一样,为你的刀付出了一
     切却忽然发现别人  弹指间就可将你击倒,你会怎么样”

       傅红雪没有回答。

       钟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这种事你当然不会懂的,对你来说,一把
     刀就是  把刀,并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傅红雪想笑,大笑。他当然笑不出。

       把刀只不过就是一把刀又有谁知道这把刀对他的意义他岂非也同样和魔
     鬼做过了交易,岂非也同样付出了一切。他得到的是什么

       世上也许已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更明白这种事,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
     的苦水已浸入他的骨血里连吐都吐不出。

       钟大师又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我既能相见,总是有缘,我还
     要为你奏一曲。。

       傅红雪道:“然后呢”

       钟大师道:“然后你若想走,就可以走了。”

       傅红雪道:“你不走”

       钟大师道我我还能到哪里去”

       傅红雪终了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是个好地方,他已准备埋骨在这
     里。对他说来,生命已不再是种荣耀,而是羞耻,他活着已无全无意义。

       “挣”的一声,琴声又起。

       窗外暮色已深了,黑暗就像是轻纱般泅下来,笼罩了山谷。

       他的琴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助。

       一个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  死。

       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中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
     息

       然后琴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  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
     形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琴声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施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死神的手仿佛也在对着他拨动琴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
     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

       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无疑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傅红雪的手已开始颤抖  衣衫也已被冷汗湿透。生命既然如此悲苦,
     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他握刀的手握得更紧。他是不是已准备拔刀拨刀杀什么人

       ——只有他自己才能杀傅红雪,也只有傅红雪才能杀他自已。

       琴声更悲戚山谷更黑暗。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

       琴声又仿佛在呼唤,他仿佛又看见了满面笑容的燕南飞和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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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出樊笼

       刀光一闪,斩的不是人头,是琴弦。

       他为什么要挥刀斩断琴弦

       钟大师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不但惊讶,而且愤怒。

       刀已人鞘。傅红雪已坐下,苍白的股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用大理石雕
     成的,坚强,冷酷,高贵。

       钟大师道:“就算我的琴声不足入尊耳,可是琴弦无辜,阁下为什么不
     索性斩断我的头颅”

       傅红雪道:“琴弦无辜,与其人亡,不如琴断。”

       钟大师道:“我不懂。”

       傅红雪道:“你应该懂的,可是你的确有很多事都不懂。”

       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叫别人知道人生短促,难免  死,却不知道死
     也有很多种。”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的这道理钟大师又何尝不懂。

       傅红雪道:“一个人既然生下来,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
     安心。”

       一个人活着因不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又怎么能死得安心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继续不断奋斗,只要你懂得这一点,你的生命就不
     会没有意义。人生的悲苦,中就是有待于人类自已去克服的,

       “可是我活着已只有耻辱.”

       “那么你就该想法子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去洗清你的耻辱,否则你
     就算死了,也同样是种耻辱。”

       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经不起打击的懦夫,才会用死来做解脱,

       “我在这把刀上付出的,绝不比你少,可是我并没有得到你所拥有过的
     那种安慰和荣耀,我所得到的只有仇视和轻蔑,在别人眼中看来,你是琴中
     之圣我却只不过是个刽子手。”

       “但你却还是要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我就一定活下去别人越想要我死,我就越想活下去。
     ”傅红雪道:“活着并不是耻辱,死才是”

       他苍白的脸上发着光看来更庄严,更高贵。一种几乎已接近神的高贵,
       他已不再是那满身血污,穷愁潦例的刽子手。他已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从别人无法忍受的苦难和打击中找出来的因为别人给他的打击越大,他反抗
     的力量也就越大。这种反抗的力量,竟使得他终于挣脱了他自己造成的樊笼
     。这  点当然是公子羽绝对想不到的。

       钟大师也想不到。可是他看着傅红雪的时候,眼色中已不再有惊讶愤怒
     ,只有尊敬。

       高贵独立的人格,本就和高尚独特的艺术同样应该受人尊敬。

       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来洗清自已的耻辱

       傅红雪道;“我正在尽力去做。”

       钟大师道;除了杀人外,你还做了什么事”

       傅红雪道:“我至少已证明给他看,我并没有被他击倒。”

       钟大师道:“他是什么人”

       傅红雪道:“公子羽。”

       钟大师长长吐出口气:“一个人能有那样的琴童,一定最个了不起的人
     ”

       傅红雪道:“他是的。”

       钟大师道但你却想杀了他”

       傅红雪道:“是。”

       钟大师道:“杀人也是件有意义的事”

       傅红雪道:“如果这个人活着,别人就得受苦,受暴力欺凌,那么我杀
     了他就是件有意义的事。”

       钟大师道:“你为什么还没有去做这件事”

       傅红雪道:“因为我找不到他。”

       钟大师道:“他既然是个了不起的人,必定享有大名,你怎么会找不到
     ”

       傅红雪道:“因为他虽然名满天下,却很少人能见到他的真面

       ——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一个人名气越大,能见到他的人反而越少。
       这一点钟大师总应该懂的,他自已也名满天下,能见到他的人也很少。
     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傅红雪也不想再说什么,该说的话,都已说尽了。

       博红雪站起来:“我只想让你知道,这里虽然是个好地方,却不是我们
     应该久留之处。”

       所以外面虽然还是  片黑暗,他也不愿再停留。只要心地光明,又何
     惧黑暗他慢慢地走出去,走路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么笨拙奇特,腰秆却是挺得
     笔直的。

       钟大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等一等。”

       傅红雪停下。

       钟大师道:“那么,你就该留在这里,我走。”

       博红雪动容道:“为什么你知道他会到这里来”

       钟大师不回答,却抢先走了出去。

       傅红雪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钟大师忽然回头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的笑容奇怪而神秘,他的人忽然就已消失在夜色中,与黑暗溶为一体
     。

       只听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要你耐心在这里等,就一定会找到他的。
     ”二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难道他并不是真的钟大师难道他才是俞琴否则他怎么知道公子羽的行迹
     消息

       傅红雪不能确定。他也没有见过钟大师的真面目,更没有见过俞琴,

       公子羽是不是真的会到这里来?他也不能确定,却已决定留下来,这是
     他唯一的线索,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放弃。

       夜更深了,空山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绝对没有声音就是种可怕上的琴,
     星光正冷清渍地照着琴蓝。

       琴弦又响了,:“宫商,宫尺,宫羽”一连串响了几声。

       是谁在拨动琴弦是琴中的精灵还是空山里的鬼魂

       傅红雪霍然跃起,就看见盾窗外有条淡谈的黑影。那是人影还是幽灵人
     在窗外,又怎么能拨动几上的琴兹傅红雪冷笑  “好指

       窗外的黑影仿佛吃了  惊,很快地往后退。

       傅红雪更快。几乎完全没有任何  点准备动作,他的人已箭一般窜了
     出去。

       窗外的人影凌空翻身,就已散入黑暗中。

       空山寂寂,夜色清玲。傅红雪再往前进,看不见人。回过头来,却看见
     了一盏灯,

       灯光鬼火般闪烁,灯在窗里是谁在屋里燃起了灯

       傅红雪不再施展轻功,慢慢地走回去。灯光并汉有灭,灯就在几上。几
     上的琴弦却已断了,整整齐齐地断了,就像是被利刃割断的。

       屋里还是没有人琴台下却又压着张短柬

       “今夕不走,人断如琴。”

       字写得很好,很秀气和刚才琴下压着的那张短柬,显然是出自同一人的
     手笔。

       人在哪里

       傅红雪坐下来,面对着断弦孤灯,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只有鬼魂才能
     横忽之间来去自如,他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魂。世上若没有鬼魂,这一屋
     中就有一定有地道复壁,很可能就在榻前几下。在这方面,他并不能算是专
     家。可是他也懂。江湖中所有的鬼蛾伎俩,他多多少少都懂一点,:“机关
     消息”这一类的学问虽然狠复杂,要夜一间小屋里找出复壁地道来,却并不
     太难。

       公子羽是不是已经来了从地道中来的

       傅红雪闭上眼睛,屏息静气,让自已的心先冷静下来,才能有灵敏的感
     觉。

       他找不到。

       ——今夕不走,人断如琴。

       ——我找不到你,你总会找我的,我何妨就在这里等着你.看你怎么将
     我的人断如此琴

       傅红雪慢馒地坐下来  将灯拨亮了些.光亮总是能使人清醒振奋,睡
     眠总是和他无缘的。

       有时他想睡却睡不着,有时他要睡却不能睡。

       斩断琴兹的人随时都可以从秘道复壁中出现,将他的人也像琴弦般斩断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公子羽公子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红雪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漆黑的刀,他垂首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只
     觉得自己的人仿佛在渐渐往下沉,沉人了漆器的刀鞘里。他忽然睡着了。

       夜色深沉,灯如豆,天地问  片和平宁静  没有灾祸,没有血腥,
     也没有声音。

       傅红雪醒来时,还是好好地坐在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
     第  眼就去看他的刀。刀还在手里,漆黑的刀鞘,在灯下闪动着微光。也
     许他只不过刚闭上眼打了个盹面已。他实在太疲倦,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人,
     这种事总难免会发生的。只要他的刀仍在手.他就一无所惧。可是等他抬起
     头时,他的人立刻又沉了下去,沉人了冰冷的湖底。他的人仍坐在椅子上,
     他的刀仍在手里,可是这地方却已不是荒山中那简陋的木屋。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幅画,‘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上
     。

       这屋子当然还不止四文七尺长,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
     式各样的武器,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
     有战国将士抄场交蜂时用的长矛和方粱,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倔月
     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助外门兵刃跨虎篮和弧形剑。

       其中最多的还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山刀成刀,九环刀,鱼鳞紫金刀…
     …甚至还有  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  柄漆黑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
     全  样。成千上百件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屋子的宽阔,也就
     可想而知了。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毡.使得屋子里显得说不出
     的温暖舒服。屋里摆着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巾
     ,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的地方。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来的这不是梦,却远比最荒唐离奇的梦更荒
     唐离奇得多。他握刀的手已冰冷,刀柄已被他掌心的冷汗湿透,

       但是他既没有惊呼,也没有奔逃。他还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
     有动。这个人既然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里来,要杀他当然更容易。
     现在他既然仍还活着,又何必逃又何必动

       突听门外  个人大笑道:“傅公子好沉得住气。”

       门开了,大笑着走进来的竟是钟大师。

       只不过这个钟大师样子已有些变了,身上布衣已换上锦袍,白发黑了些
     .缎纹也少了些,看来至少中轻了一二十岁。

       傅红雪只冷冷地看了他  眼连  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好像早巳算
     淮了会在这地方看见这个人的。

       钟大师  揖到地,说道:“在下俞琴,拜见傅公子。”

       原来他就是俞琴,原来他才是公于羽的琴童,市场肉案旁的那个琴童 
      只不过是陪他演那出戏的一个小小配角而已。这出戏只不过是演给傅红雪
     一个人看的,真正的俞琴长得是什么样子,傅红雪反正也没见过,这出戏当
     然演得丝丝入扣,逼真得很。道只不过为了要傅红雪听那  曲悲声,要他
     自觉心灰意冷,自已拔刀割了自己的脖子现在这柄刀若是再拔出来,要割的
     当然不会是他自已的脖子了,

       看见他手里的刀,俞琴远远就停下来,忽然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
     么会到这里未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这两句话本该是傅公予问我的,傅公子既然不问
     ,只好由我来问了。”

       他自已问的话,本来也只有自己回答。

       谁知傅红雪却冷冷道:“这里是个好地方,我既然已来了,又何必再问
     是怎么来的”

       俞琴怔了怔,道:“傅公子真的不想问”

       傅红雪道:“不想。”

       俞琴看着佃,迟疑地道:“傅公子是不是想一刀杀了我夺门而出”

       傅红雪道:“不想。”

       俞琴道:“难道傅公子也不想走”

       傅红雪道:“我来得并不容易,为什么要走”

       俞琴又怔住。他进来的时候,本以为傅红雪一定难免惊惶失措,想不到
     现在惊惶失措的却是他自己。

       傅红雪道:“坐下。”

       俞琴居然就坐下。雕花木椅旁的白玉案上,有一张琴,正是天下无双,
     旷绝古今的名琴焦尾。

       傅红雪道:“请奏一曲,且为我听。”

       俞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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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37:00 | 只看该作者
       “铮”的一响,琴声已起,奏的当然已不是那种听了令人心灰意冷的悲
     音,琴声中充满了愉快欢悦,富贵荣华,就算实在已活不下去的人,听了也
     绝不会想死的。他自已当然更不想死。

       傅红雪忽然问道:“公子羽也在这里”

       俞琴虽然没有回答,可是琴声和顺,就仿佛在说:“是的。”

       傅红雪道:“他是不是也想见我”

       琴声又代表俞琴回答:“是的。”

       傅红雪本是知音,正准备再问,外面忽然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单调
     ,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俞琴的手一震,琴弦突然断了两极。这尖锐短促的声音中,竞似带着种
     说不出的镊人之力。无论谁听见这种声音  都会觉得喉头发干,心跳加快
     ,胃部收缩。甚至连傅红雪都不例外。

       俞琴脸色已变了,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傅红雪并没有阻拦,他从不做没有必要的事,他必须集中精神,尽力使
     自已保持冷静镇定。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文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
     精品。他却连看都不再去看一眼,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可是他仍然无法
     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铁锤在不停
     地敲打着他的神经。直到门环响动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扇门,一
     个美丽的白衣女人,正站在门外凝视着他,看来竞仿佛是卓玉贞。但她却不
     是卓玉贞。

       她远比卓玉贞更美,美得清新而高贵,她的笑容温和优雅,风姿更动人
     ,就连傅红雪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她已走进来,轻轻掩上了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
     转身面对着他,微笑道:“我知道你就是博红雪,你却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

       她的声音也像她的人一样,高贵而优雅,可是她说话却很直率。显然不
     是那种娇揉做作的女人。

       傅红雷不知道她是谁。

       她却已经在说:“我姓卓,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卓
     夫人,假如你觉得这种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桌子。”

       她微笑着又道  “桌子是我的外号,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名

       傅红雪冷玲道:“卓夫人。”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没有朋友。

       卓夫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道:“难怪别人都说你
     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

       傅红雪自己出承认。

       卓夫人眼波流转,道:“难道你也不想问问我,卓玉贞是我的什么人”
       傅红雪道:“不想。”

       卓夫人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事能让你动心”

       傅红雪闭上嘴。他若是拒绝回答一句话,立刻就会闭上嘴,闭得很紧。
       卓夫人四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至少会看看这些武器的,所有到
     这里来过的人,都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这些武器的确都是精品,要收集
     到这么多武器的确不容易,能看得见已经很不容易。这种机会,练武的人很
     少愿意错过的。

       她忽然转身走到墙下摘下了一柄形式古朴,黝黑沉重的铁剑::“你认
     不出这起谁用的剑”

       傅红雪只看了一眼,立刻道:“这是郭嵩阳用的剑。”

       他本来并不想说的,却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不能被她看成是无知的人。
     卓夫人微笑道:“果然好眼力。”

       这句话中的赞赏之意并不多,昔中篙阳铁剑纵横天下,兵器谱中排名第
     四,不认得这柄剑的人实在也不多。

       卓夫人道:“这虽然只不过是仿造的赝品,可是它的形状,份量,长短
     ,甚至连炼剑用的铁,都绝对和昔年那柄篙阳铁剑完全  模一样。”

       她笑容中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就连这条剑穗,也是郭家的姑奶奶亲
     手结成的,除了他们家传的铁剑之外,普天之下,只伯已很难再找出第三条
     来”

       她挂起这柄剑,又俯下一条长鞭,鸟光闪阀,宛如灵蛇。

       傅红雪道:“这是西门柔用的,鞭神蛇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七”

       卓夫人笑道:“你既然认得这条蛇鞭,当然也认得请葛刚的金刚铁拐。
     ”

       她挂起长鞭,却从金刚铁拐旁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傅红雪道:“风雨双流星,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四.”

       卓夫人道;“好眼力。’

       这次她口气巾的赞赏之意已多了些,忽然走到墙角,摘下对铁环迟:“
     昔年金钱帮称霸武林帮主上宫金虹威震天下,这就是他用的龙风双环。”

       傅红雪道:“这不是。”

       卓夫人道:“不是”

       傅红雪道:“这是多情环,是西北铁环门下弟子的独门武器。”

       卓夫人道杀人的武器,怎么会叫多情”

       傅红雪道:“因为它只要一搭上对方兵刃,就纠缠不放,就好像多情的
     人一样”

       他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接着道:“情之所钟,纠缠入骨
     ,海拈石烂,至死方休,多情人岂非也总是杀人的人”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
     ,也害了自己。”

       傅红雪道:“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已。”

       卓夫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通常害的都是自已。”

       两个人默默相对.过了很久,卓夫人才嫣然  笑,道:“这里兵刃,
     你没有不认得的”

       傅红雪道:“没有。”

       卓夫人淡淡道:“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都曾经在江湖中轰动  
     时,要认出它们来,例也不是什么太因难的事。”

       傅红雪道:“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困难的事。”

       卓夫人道:“只可惜有些兵刃虽然早已名动天下,杀人无算,却从来也
     没有人能真正见到过它的真面目,警如说。…:“

       傅红雪道:“小李飞刀”

       卓夫人道:“不错,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连武功号称无敌的上宫金虹
     ,都难免死于刀下,的确可算是天下第一名刀。”

       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惜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看见过那柄刀。
     ”

       刀光一闪,已人咽喉,刀的长短形状,又有谁能看得清楚

       卓夫人叹道:“所以直到今天.这还是武林中一个最大的谜,我们费尽
     了苦心,还是没法子打造出一柄同样的飞刀来,沧海遗珠,实在是遗憾得很
     。”

       傅红雪道:“这里好像还少了  样武器。”

       卓夫人道:“孔雀翎”

       傅红雪道:“不错。”

       卓夫人笑了笑,道:“世上中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幸好我们总算已有
     了这柄刀。”

       她忽然从墙上摘下了那柄漆黑的刀。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不但长短形状完全一样,刀锋上竟荡然也有三个
     缺口。

       卓夫人微笑道:“我知道这柄刀不是给人看的,只怕连你自已都很少看
     到”

       傅红雪的脸已苍白得几乎透明,冷冷道:“我知道有些人也一样”。卓
     夫人道:“人?”

       傅红雪冷拎道:“有些人虽然早巳名动江湖,杀人无算,但却从来也没
     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譬如说…。:“

       卓夫人道:“公子羽”

       傅红雪道:“不错,公于羽。”

       卓夫人又笑了笑,道:“你真的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他”

       她笑得仿佛很奇怪,很神秘,傅红雪的回答却很简单:“我没

       卓夫人笑道:“现在你既已来了,迟早总会见到他的,又何必太

       傅红雪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卓夫人道:“快了。”

       傅红雪冷冷道:“既已快了,现在又何必还要苦练拔刀”那单调,短促
     ,尖锐的声音还在不停的继续着,一声接着一声。难道这就是拔刀的声音”
       傅红雪道:“刀法千变万化拨刀却只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

       卓夫人道:“这动作你练了多久”

       傅红雪道:“十七年。”

       卓夫人道:“就只达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练了十七年。”

       傅红雪道:“我只恨未能多练些时候。”

       卓夫人又笑了,道:“你既能练十七年,他为什么不能练”

       傅红雪道:“因为纵然能多练  两天也没用”

       卓夫人微笑着坐下来,面对着他,道这次你错了。”

       傅红雪道:“哦”

       卓夫人道:“他并不是在拨刀”

       傅红雪道:“不是”

       卓夫人道:“他是在拨剑。”

       她慢慢接着道:“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剑如林,新创的剑法就有九十三
     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有些剑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
     拨剑的动作,都还是只有一种。”

       傅红雪道:“不是只有一种,是只有一种最快”

       卓夫人道:“可是要找出这最快的一种来并不容易。”

       傅红雪道;“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

       卓夫人道:“那出得经过于变万化之盾,才能归真返境。”

       所有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宇。

       卓夫人道:“他苦练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
     的动作,他也练了十七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傅红雪的手握紧刀柄,瞳孔已收缩。

       卓夫人凝视着他,温柔的眼被也变得利如刀锋,一宇字道:“你知不知
     道他如此苦练拨剑,为的是什么”

       傅红雪道:“为的是对付我”

       卓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又错了。”

       傅红雪道:“哦”

       卓夫人道:“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你一个人
     。”

       傅红雪终于’明白:“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
       卓夫人点点头,道:“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 人”

       傅红雪冷笑,道:“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卓夫人道:“直到现在为止,他是这么想的。”

       傅红雪道:“那么他就错了。”

       卓夫人道:“他没有错。”

       傅红雪冷冷道:“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的
     ,还不知有多少:“。。”

       卓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

       傅红雪闭上了嘴。

       卓夫人道;“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件容易事,到这里来的人,你
     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这里已经有很多人来过”

       卓夫人避开了这问题,道  “墙上接着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极全,
     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
     不动心。”

       她叹息着,又道:“最奇怪购是,连这帽画你都没有看  眼。”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看”

       卓夫人道:“只要你去看  眼,就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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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38:00 | 只看该作者
公  子  羽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他已感觉一种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杀气,只要他一动,无
     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  个出手的机会。就连一根肌肉的抽紧,
     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公子羽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在他背后出
     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备。

       公子羽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道:“果然不槐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

       傅红雪保持沉默。

       卓夫人却眨了眨眼,道: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

       公子羽道:“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卓夫人道:“难道不动比动还难”

       公子羽道:“难得多了。”

       卓夫人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我忽然到中’你身后
     ,你会怎么样”

       卓夫人道:“我一定会很吃惊”

       公子羽道:“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

       卓夫人道:“不错”

       公子羽道:“只要你一动,你就死了”

       卓夫人道:“为什么”

       公子羽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从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
     么移动,都可以造成致命的错误。”

       卓夫人道:“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身后,无论谁都难
     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紧”

       公子羽道:“可是他没有,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
     一点变化都没有”

       卓夫人终于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
     ”你若知道有公子羽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
     那么你这人的神经一定比冰冷得多。

       卓夫人忽又问道:“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

       公子羽道:“不动就是动,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卓夫人道:“空门太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
     .空空荡荡,虚无缥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出手”

       公子羽笑了笑,道:“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

       卓夫人道:“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出手,你若要在背后杀他,有很多
     机会都比这次好得多。”

       她微笑着,又道:“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击败他。”

       公子羽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杀他容易,要击败他就难得多了。”

       他终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详而稳定。就在这一瞬间,
     傅红雪忽然觉得一阵虚脱,冷汗已湿透衣服。

       他绝不能让公子羽发现这一点,他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舍易而求难”
       公子羽深深地道:“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公予羽。”

       现在公子羽终于已面对傅红雪,傅红雪却还是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从
     背后看过去,他的风度优美,无懈可击。可是,他脸上却偏偏戴着个狰狞而
     丑恶的青铜面具

       傅红雪冷冷道:“想不到公子羽竞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卓夫人道:“你又错了。”

       傅红雷冷笑。

       卓夫人道:“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公子羽的真面目。”

       傅红雪道:“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个面具。”

       卓夫人道:“我脸上难道没有戴面具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这钟冷冷冰冰
     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这不是你的真面目”

       傅红雪又闭了嘴。

       卓夫人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无论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
     要你知道他是公子羽,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事实,就连傅红雪都不能不承认,因为他不能不问自己。

       —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公子羽淡谈道:“我并不想看你的真面目,我只要知道你是傅红雪,就
     已够了。”

       傅红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深探道:“现在你己知道我是傅红雪,
     我已知道你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所以有件事我打现在一定要解决。”

       傅红雪道:“什么事”

       公子羽道:“我们两个人之中,现在已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仍然冷酷而有礼,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谁强,谁就活

       傅红雪道:“这种事好像只有一种方法解决”

       公予羽道:“不错,只有一种法子,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法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击败你。”

       傅红雪道:“否则你就情愿死”

       公子羽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道:“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

       傅红雪道  “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的,我不要别人杀你就为了要证明我比你强。我
     一定要做天下最强的人,否则我宁可死。”

       他的声音中忽然又充满了讥消  “武林就像是个独立的王国,只能允
     许一个帝王存在,不是我,就是你”

       傅红雪道:“这沈只怕是你错了”

       公子羽道:“我没有错,有很多事都证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当今天下
     武功最强的人”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壁上的那幅画,慢慢地接着道:“你能活着走进
     去这屋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不是运气。”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绝不是。”

       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画的仿佛是  段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
     ,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他面对这幅画时第一眼看见了他
     自已

       阴暗的天气,边陲上的小镇,长街上正有两个人在恶斗。一个人白衣如
     雪,手里挥舞着一 柄鲜红的剑,另  人掌中的刀漆黑。

       公子羽道:“你应该记得,这是凤凰集。”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凤凰集还没有变成死镇,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燕
     南飞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燕南飞。”

       在第二段画面上风凰集已变成了个死镇,烟雾迷漫中,两个人跪在傅红
     雪面前。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五行双杀。”

       然后就是马鞍中毒蛇,鬼外婆的毒饼,明月高楼上的毒酒。

       荒凉的倪家废园中,一个赤足的年轻人正在他刀下慢慢地倒下

       公子羽道:“杜雷本是江湖中少见的好手,他的刀法是从苦难中磨练出
     来的,虽然有些骄黔做作,我还是想不到你一刀就能杀了他”

       傅红雪道:“杀人的刀法本就只有一刀”

       公子羽叹道  “不错,念动神知,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一刀购
     确就已够了”

       这一刀不但巳突破了刀法中所有招式的变化,也巳超越了形式和速度的
     极限。

       卓夫人道:“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从孔雀山庄那地室中逃出来
     ”

       孔雀山庄变为一片瓦砾,卓玉贞就已在画面上出现。天王斩鬼刀怒斩奔
     马,郝厨子车前炖肉,明月心和卓玉贞被送入孔雀山庄的地至,公孙屠出现
     ,卓玉贞地室中产子:“。:“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手足已冰冷。

       卓夫人道:“她是根绳子,我们本想用她来绑住你的手你心里若是一直
     惦记着她和那两个孩子,你的手就等于被绑住了。”

       一双手已经被绑住了的人,当然就不值得公子羽亲自动手。

       卓夫人叹道:“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杀了天王
     斩鬼刀”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那时你们已准备让她暴露身份,为什么还要她
     杀杜十七”

       卓夫人道:“因为我们还要利用她做最后  件事。”

       傅红雪道:“你们要她用那两个孩子遍我拿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

       卓夫人点点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相信,《阴阳大悲赋》并没有
     落在你手里,因为我们知道你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不惜栖牲一切的。”

       她又吸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练成了大移穴法,居然没有死在她
     手里,更可惜助是,你居然狠下心来杀她广

       于是画幅上就出现了那个戴茉莉花的女孩了’,正将  匙鸡汤喂人傅
     红雪嘴里,邻家的老妪正在杀鸡戴着茉莉花的小婷正在街头的小店中买酒,
     肥胖的酒铺老板看着她的胸膛,带着淫猥的笑意。他却即倒在那低俗的斗室
     中,仿佛已渐渐习惯了那种卑贱的生活。

       卓夫人道:“那时我们本来以为你已完了,就算你还能杀人,也只不过
     是个疯狂的刽子手,已不值得公子对付你”

       公子羽要对付的.只不过是武林中最强的一个人。

       卓夫人道:“如果你已不是武林中最强的人,就算死在阴沟里,我们也
     不会关心的,所以那时我们巳准备找别人去杀了你。”

       傅红雪道:“只可惜能杀我的入也不多。”

       卓夫人道:“我们至少知道一个。”

       傅红雪道:“谁”

       卓夫人道:“你自已。”

       傅红雪立刻又想起那凄苦绝望的声音,足以令人完全丧失求生曲斗志。
     无论谁都想不到他到了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勇气活下去也许就因为他有这种
     勇气,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如果连他自已都能击败自已,又何必公子羽亲自
     出手”

       公子羽道:“所以体现在总该已明白,你能活着到这里来,绝不是运气
     。”

       傅红雪再问一遍:“你这么样做,只因为你一定要征明你比我强”

       公子羽道:“不错。”

       他眼睛忽又露出那种说不出的悲哀和讥俏之意,道:因为这一切都只有
     最强的人才能享受,你若能胜了我.这一切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这一切”

       卓夫人道:“这一切的意思,就是历有的一切,其中不但包括了所有的
     财富,荣誉和权利,其至还包括了我。”

       她笑了笑,笑得温柔而甜蜜:“只要你能胜了他,连我都是你的。”

       推开门走出去,是条漫长的雨道,就像是众远也走不到尽头。公子羽已
     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再回身。

       请,请随我来。”

       卓夫人并没有跟着傅红雪走出来.现在他们已定到甬道的尽头。

       尽头处也是道雕花的木门,精美面沉重,里面一问空阔的大厅中,有个
     宽广的石台四面角落上,都有个巨大的火炬。

       公子羽慢慢地走上去,站变石台中央:“这就是我们的决斗之处。”

       傅红雪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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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38:00 | 只看该作者
       平坦的石台,明亮的火炬,无论你站在哪里,无论面对着哪一个方向都
     一样。屋子里甚至连一点风都没有,你出手时的准备和速度,绝不会受到任
     何外来的影响。

       公子羽显然并不想在天时地利上占他的便宜。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
     易。

       石台两旁,备有三张宽大舒服的椅子,匣离百台的边缘,都正好是七尺
     。

       公于羽道,:“我们交手时,只能让六个人来观战,他们也就是这一场
     决斗的证人,你可以任意的选择出三位。”

       傅红雪道:“不必。”

       公予羽道:“高手相争  胜负的关键往往会决定在一件很小的事上,
     有自己的朋友在旁边照顾总比较安心些,你为什么要放弃这权利”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朋友。”

       公子羽凝视着他,道;“这权利你还是不妨保留,我找来的人之中,如
     果有让你觉得不安的,你随时都可以拒绝。”

       傅红雪道:“很好。”

       公子羽道:“你连日劳累,精神体力都难免差些,不妨先在这里休养一
     段时候,所以决斗的日期,也由你来选择”

       傅红雪迟疑着,道:“明日此刻如何”

       公子羽道:“很好。”

       傅红雪道:“那么明天我再来”

       公子羽道:“你不必定,我已经在这里为你准备了居室衣服你可以安心
     休养,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以负责替你办到。”
       傅红雪道:“看来这的确好像是场很公平的决斗。”

       公子羽道:“绝对是的。”

       傅红雪道:“我的棺材想必你也早已准备好了。”

       公子羽居然并不否认,道:“那是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特地从柳州运
     来的,你若想先去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

       傅红雪道:“你已看过”

       公子羽道;“我看过。”

       傅红雪道:“你很满意。”

       公子羽道:“很满意。”

       傅红雪淡淡道:“那就够了。”

       公子羽的反应更平淡,道:“现在你也许只想去看看你的床。”

       傅红雪道:“是的。”

       华丽的丝绒窗帘掩住了日色屋于里黝暗如黄昏。

       外面义响起了单调面短促的拔剑声,傅红雪已完全清醒。

       刚才他居然睡着了。他并不是被剑声慷醒的,他忽然醒来是因为室里已
     多了  个人。  个苗条修长的人影,斜倚着窗棂,背对着他,在  件
     柔软的丝袍’,依稀时以看得出她的腰肢纤细,双腿笔

       她知道傅红雪已醒来,并没有回头,却轻轻叹息了一声,悠悠的道:“
     又是一天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为止”
       高贵优雅的声音,柔和优美的体态,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

       傅红雪没有反应

       卓夫人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你认为我根本不该来的,我毕竟还是他的
     妻子可是这种因子我实任已过得腻了,所以。…”

       傅红雪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击败他”

       卓夫人道:“不错,我的确希望你能击败他,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有
     机会能击败他的  个人,你击败他之后,我的生活才会改变。”

       卓夫人道;“所有的一 切。”

       傅红雪道:“甚至连他的妻于也不例外”

       卓夫人道:“是的。”

       傅红雪忽然冷笑,道:“你既然不是个好妻子,他也不必冒这种险的。
     ”

       卓夫人道:“可是他要证明他比你强。”

       傅红雪冷冷道:“证明给谁看这里难道另外还有个主宰他命运的人他这
     么做,也因为他报中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夫人霍然回头,凝视着他,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惊讶,过了很久,才
     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傅红雪道:“你若是我,你会怎么想”

       卓夫人道:“我至少不会像你这样胡思乱想,我会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击
     败他。”

       她慢慢地走过来,腰肢柔软,眼波如水:“我虽然不能算是个好妻子,
     却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也应该看得出的。”

       傅红雪道:“我看不出。”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通:“现在你不妨再看看。

       这句话说完,她身上柔软的丝袍已滑落。

       傅红雪的呼吸停顿,他不能不承认这的确是他平完美无瑕的胴体。一个
     高贵的女人,忽然赤裸在自已面前,这种诱惑更令人难以抗拒。

       她静静地站在床头,看着他,道:“只要你能战胜,这一切都是你的,
     但现在却还不是。”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已泛起红晕。他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知道她一
      定也已注意到。

       美丽的黄昏,屋予里如此安静充满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优雅香

       他毕竟是个男人。

       她却已拾起了衣衫,燕子般轻盈地走了,走出门,忽又回眸一笑,道:
     “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可是你若需要,我可以找别人来陪你。”

       傅红雪握紧双手,忽然问道:“卓玉贞是不是在这里”

       卓夫人点点头。

       傅红雪道:“去找她来,立刻就来。”

       卓夫人吃惊地看着他,好像连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提出这要求。

       傅红雪冷冷道:“你钢说过,只要是我要的,你们都可以为我办到。”
       卓夫人又笑了,笑容中竞似带着  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道:“你为
     什么一定要选她你为什么不选明月心”

       傅红雪的身子突然僵硬。

       卓夫人悠然道:“你想不到她还没有死”

       傅红雪道:“我一…:“

       卓夫人道:“她也在这里,要不要我去带她来”

       她忽又沉下脸,冷冷道;“我知道你不会要的,你要的是卓玉贞,你喜
     欢的一向都是她那种低贱毒辣的女人。”

       “砰”的  声门被重重的关上。这沈她走的时候,已不再回头。

       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冲动愤怒只为了傅红雪要找的是卓玉贞

       个美丽狡黠而冷静的女人,通常是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

       傅红雪地继续着。别人为了这一战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若为了女人
     们烦恼岂非太愚蠢

       可是他仍然不能不去想明月心。她若真的还没有死,落在这些人手里,
     遭遇也许比死更悲惨。个人,他才能揭破所有的秘密才能重见明月心。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很久很久没有想到过她了。

       一个人对自己心里内疚神明的事总是会尽量避免去想的。

       忽然问疲己很深屋子里  片黑暗,外面却有了敲门声。

       “什么人”

       “是卓姑娘,卓玉贞姑娘。”两个丫头环扶着卓玉贞走进来。

       她打扮得很美,乌黑的头发上颠满了珠玉,件鲜红的披风长长地拖在地
     上看来竟有几分像是奉旨和番的美人王昭君。

       现在她当然已不必再作出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冷冷地看着傅红雪.
     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丫环们放下纱灯,吃吃地笑着,悄悄地走了。

       卓玉贞忽然冷冷道:“是你找我来的”

       傅红雪点点头。

       卓玉贞道:“找我来报仇”

       傅红雪道:“我找你来,只因为我中来有几件事要问你。”

       卓玉贞道:“现在呢”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不想问,所以你不妨走吧。”

       卓玉贞道:“你不想报复”

       傅红雪道:“本想。”

       卓玉贞道:“你也不想要我上床”

       傅红雪闭上嘴。他并不怪她,她说这种话,也并不是令人惊讶的事;一
     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若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用行动去伤害别人时,总是会说些
     刻薄的话去伤人的。她伤害别人,也许只不过因为要保护自己

       他并不怪她,只是忽然觉得很疲倦,只希望她快见面。他忽然发现其他
     的事都不重要  只有明日的那一战才是最重要的。他  定要击败这个直
     到此刻还在不停拔剑的人,只有战胜这个人,他才能揭破所有的秘密才能重
     见明月心。

       可是卓玉贞却偏偏还站在那里,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怨恨。忽
     然道:“你既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又何必一定要我来”傅红雪道:“
     就算我不该叫你来的,现在你还是  样可以走。”

       卓玉贞道:“不  样了。”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  样”

       卓玉贞道:“不  样了,不一样了…。严

       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傅红雪在问什么  嘴里只是不停的反复说着这句
     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眼泪忽然滚落面颊。她的人也倒去。鲜红的披风傲
     开露出了鲜红的血色。

       是真的血。鲜血已染红了她赤裸的胴体,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  处
     完整的皮肉。

       傅红雪的人跳起来心却已沉下去。

       卓玉贞咬着牙,道:“现在你总该己明白了,为什么不  样了:“…
     :“

       傅红雪道:“就因为我要你来,她就将你折磨成这样子”

       卓玉贞笑了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她虽然不让你去碰她,可是
     她也不愿让你碰别的女人,因为……”

       她的笑比哭更悲惨她还想说下去,但却连一个宇都无法再说。

       傅红雪还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卓玉贞又笑了笑.眼帘已阔起,阵浓烈的药味从散开的披风里传出。她
     死得并不痛苦  因为她全身上下早己被卓夫人的药物麻

       据说在遥远的天竺,尼罗河畔肥沃的土壤中,生长着  种美丽而奇异
     的花朵,叫做:“罂粟”,不但可以麻醉人的肉体,也能麻醉人的灵魂。

       有的女人岂非正如这种花  样,在她那高贵优雅的躯体中流动着的血
     ,竞比罂粟的花汁更毒。

       她为什

       她和傅红雪相见还不到半日,为什么就有了这种疯狂的妒嫉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妒嫉相见只半日的人,怎么会有爱

       傅红雪漫馒地站起来,漫慢地走过去,轻轻地去推门。如果门已从外面
     锁上,如果门是铁铸的,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他心里已有了准备。无论在什
     么样的情况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都已准备承

       想不到他轻轻  推门就开了。门外没有人,漫长的甭道中也没有人,
     只有那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不停地响。

       他沿着这声音传出的方向往前走,甬道长而曲折,每间屋子的距离都很
     远,也不知经过多少转折后,他才看见‘扇门。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
     没有拔剑声。

       他还是推开门走进去。他又走回了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倒在血泊
     中的卓玉贞已不见了。

       屋予里还同样幽静,虽然少了  个人,却多了  桌菜。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六样很精致的莱,还是热的,还有一盘竹节小馒
     头,一锅粳米饭,坛还没有开封的酒。

       现在他实在很需要喝一点酒,但是他却又走了出去。

       同样的甬道,同样静寂,他的走法已不同。他本来走得很慢,现在走得
     快些,本来是往右走的,现在就往左。

       又不知经过多少转变质他又看见一扇门,门里静俏无声。这里的门,形
     式雕花还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刚才他走出来时,并没有掩上门,这扇门却
     关着。

       他推开门定进去,他已再三告诉自已,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冷静。可是
     他走进这扇门,还是不免很难受,因为他又看见那桌菜  他又走进了刚才
     走出来的那问屋子,莱还是热的,竟似比刚才还热些。

       酒坛下却多了张短柬,宇写得很秀气显然是女子的字迹

       “明月本无心,何必寻月”

       小饮可酣睡,不妨独酌。”

       傅红雪  定要勉强自己坐下来,因为他已发现,无论怎么走,结果都
     是一样,他还是会走回这里,还是会看见这一桌好像永远都不会冷的饭菜。
       佃也想勉强自己吃一点,可是等他拿起筷子,就发现不对了;刚才他看
     见的六盘菜,其中有—蝶松鼠黄鱼,还有一碟是糖醋排骨,虽然他只看了 
      眼,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对醋的酸味道…向特别敏感,但现在这六道菜
     却全是素的,满满的一锅粳米饭变成了一锅梗米粥。

       他终于发现了这里并不是他刚才走出来助那间屋予。这里的每间屋子,
     不但门户相同,里面的家俱装置也是完全一模一样,连他日己都已分不清,
     他原来佐的是这间屋子,还是刚才那一间

       床上的被褥凌乱,显然已有人睡过,刚刚睡在这张床上的,究竞是他还
     是别人如不是他,那么是谁
前面是绝路,希望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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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40:00 | 只看该作者
神秘老人一

       寝室后还有间小屋里面隐约的有水声传出。

       他忍不住走过去,门是虚掩着的,他只看了一眼,全身的热血就几乎全
     都冲上了头顶”

       寝室后这小屋竟是问装修得很华丽的浴室,池水中热气腾腾,四

       面围着雕花的玉栏杆,栏杆上接着件宽大的白布长袍。

       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浴池里,雪白的皮肤光滑如丝缎,腰肢纤细,臀部
     车圆修长挺直的双腿,看来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傅红雪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头上恶三千烦恼丝都已被剃得

       于干净净,顶上还留着受戒的香疤。

       这个人浴的类人竟是个尼姑。

       傅红雪并不是没有看过女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赤裸的女人,可是

       一个赤棵的尼姑.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尼姑的胴体之美,虽然令他目眩心动,仍足他也绝不敢再去看

       第二眼,

       他立刻冲了出去,过了很久之后,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心里立刻又有了种奇怪的想法:“这尼姑会不会是明月心”

       这  。受过了那么多打击挫折之后,明月心很可能

       已出家为尼,但他却再也没勇气回去证实了。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扇门,同样的雕花木门,仿佛也是虚掩

       着的,这问屋子是不是他原来住的那间,他已完全无法确定。

       屋子里住着的说不定就是明月心,也说不定是那心如蛇蝎般的卓夫人。
       既然来了,他当然要进去看看。他先敲门,没有回应,轻轻将门推开 
      线,里面果然也有一桌菜现在中就正是吃饭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要
     吃饭的。

       一股酥酥甜甜恶味道,从门里散出来,桌上的六盘菜之中,果然有一样
     松鼠黄鱼,样糖醋排骨。

       转了无数个圈子后,他又回到刚才出发的地方他反面觉得松了口气,正
     淮备推门走进去,突听:“砰”的一声响,门竞往里面关上了。

       个冰冷的女子声音在门里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快走”

       傅红雪随心又一跳。

       他听得出这声音,这是明月心的声音,他忍不住问:“明月心,是你”
       过了半晌,他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他以为明月心一定会开门的。

       谁知她却冷冷道:“我不认得你,你快走。”

       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又被人所看管,不敢跟他相认

       傅红雪突然用力撞门。雕花恶木门,总是要比朴实无华的脆弱得多,一
     撞就开了。

       他冲过去,一个人正站在床前冷冷地看着他,却不是明月心,是卓夫人
     。

       她看来也像是刚从浴池中出来的,赤裸的身子上,已裹了块柔软的丝印
     ,丝巾掩映间,却使她的因体看来更诱人。傅红雪怔住。

       卓夫人冷冷道:“你不该这么闯进来的你应该知道现在我是别人的妻子
     。”

       她的声音所起来果然和明月心依稀有些相似。傅红雪直视着她,仿佛想
     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卓夫人道:“我己将卓玉贞送去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傅红雪道:“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明月心。”

       屋子里没有声音,卓夫人脸上他没有表情,就像戴着个面具。

       也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许这也不是,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已知
     道她就是明月心,这一点才是最重耍的。

       她动也不动地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
     你错了。”

       博红雪道:“哦”

       卓夫人谈淡道:“世上根本没有明月心这么样的一个人,明月报本就是
     无心的。”

       傅红雪承认。

       有心的明月,本就像无刺的蔷薇一样,只有在传说和神话中才会出现。
       卓夫人道:“也许你以前的确在别的地方见过明月心,可是那个人也正
     像你以前的情人翠浓一样,已不存在了。”

       难忘的旧情永恒的创痛,也好就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不敢再面对那样 
      张脸,所以才扮成那样子,让他永远也看不出她的伪装。

       到了有阳光恶时候,她甚至还会再戴上一个笑口常开的丽具。然后她又
     忽然失踪了,明月心也就永远消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

       傅红雪道:“只可借你还是做错了  件事,你不该杀卓玉贞。”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妒嫉相见只半日的人,怎么会有爱。

       傅红雪苍白的脑上,已泛起种奇异的红晕,道:“你杀她,只因为你恨
     我。”

       她脸上  ,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怨恨。

       —  没有爱的人,又怎么会有恨

       “明月心为你而死,你却连提都没有提起过她,卓玉贞那么样害你,你
     反而一直在记挂着她。”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己不必说。

       她忽然大声道:“不错,我恨你,所以我希望你死。”

       她转身冲入了后面的小屋,只听:“噗通”一声,似又跃人了浴池。可
     是等到傅红雪进去看她时,浴池中却没有人,小屋中也已没有人。

       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响,仿佛就在窗外,但是技开窗帘,支起窗户,
     外面却是一道石壁,只有几个通气的小洞。从这些小洞中看出去,外面一片
     黑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她是怎么走的那小屋中无疑还有秘密的通路,傅红雪却已懒得再去寻找
     ,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人,也知道她为什么耍杀卓玉贞。

       现在他唯  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着明日的那一战。在这里等虽然
     也  样,但他却不愿留在这里,推开门走出去,拔剑声在甬道中听来仿佛
     更近。

       他知道自已是绝对没有法子安心休息的,卓夫人也绝不舍放过他。她一
     定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扰乱他,让他焦虑紧张,心神不定。虽然他并没有对不
     起她,虽然是她自己要失踪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默契。可是她绝不
     会想到这些的。

       一个女人若是要恨一个男人时,随时都可以找出几百种理由来。这件事
     之中虽然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他却已不愿再想,只要能击败公子羽,
     所有的疑问都立刻会得到解答,现在他又何必多想

       若是败在公子羽手下,这些事就更不必关心了,无论对什么问题来说,
     死都是种最好的解答

       就在这时,他又找到了一扇了,拔剑的声音,就在门里。

       这次他有把握,拔剑的声音,的确是在这扇门里发出来的。

       他伸手去推门,手指一接触,就发现这扇雕花的门竟是钢铁所铸。

       门从里面门上,他推不开,也撞不开,敲门更没有回应。就在他已准备
     放弃肘,他忽然发现门上的铜环光泽特别亮,显然经常有人的手在上面抚弄
     摩擎。

       铜环并中是女人的乳房,也不是玩物。若没有特别的原因,谁也不会经
     常去玩弄一个铜环

       他立刻找出了这原因他将铜环左右旋动,试验了数十次,就找出了正确
     的答案。铁门立刻开了。

       拔剑的声音也立刻停止

       他走进这屋子,并没有看见拔剑的人,却看见了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巨大
     宝藏。

       珍珠,绿玉水品,猫儿眼,还有其他各式各样不知名的宝石,堆满了整
     个屋子。

       向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大得多的屋子这些无价的宝石珠玉.在它们的主
     人眼中看来,并不值得珍惜,所以屋里连一口箱子都没有,一堆堆陈宝,就
     像是一堆堆发亮的垃圾,零乱地堆在四周。

       屋角却有个铁柜,上面有把巨大的铁锁,里面藏着的是什么难道比这些
     珠宝更珍贵

       要打开这铁柜,就得先打开上面的铁锁要开锁就得有钥匙。

       但世上却有种人用不着钥匙也能开锁的,这种人虽不太少,也不太多。
     何况这把锁制造得又极精巧,制道它的巧匠曾经夸过口,不用钥匙就能打开
     它的人,普天之下绝不会超过三个。因为他只知道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三位
     妙手神偷,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第四个人。

       傅红雪就是第四个人。

       他很快就打开了这把锁,柜予里只有一柄剑,一本帐簿。

       一柄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傅红雪的瞳孔收缩,他当然认得出这就是燕南飞的蔷薇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的剑在这里,他的人呢

       帐簿已经狠破旧,显然有人经常在翻阅,这么样一本破旧的账簿,为什
     么值得如此珍措。

       他随便翻开  页.就找出了答案。这一页上面写着:

       盛大镖局总镖头王风二月十八人见误时,奉献短缺,公于不欢。

       三月十九日,王风死于马下。

       南宫世家二公予南富敖二月十九人见,礼貌疏慢,言语不敬。

       二月十九夜,南宫敖酒后暴毙。

       “五虎断门刀”传人彭贵二月二十一 人见,办事不力,泄露机密。

       二月二十二园彭货自刎。

       只看了这几行,傅红雪的手已冰冷。

       在公子羽面前,无论你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只有死才能根本解决一件事。

       公于羽绝不让任何人还有再犯第二次错误的机会,更不容人报复。这账
     簿象征着的,就是他的权力,一种生杀予夺,主宰一切的权力这种权力当然
     远比珠宝和财富更能令人动心

       ——只要你能战胜,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了所有的财富,荣耀和权力

       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们,艰苦百战,不惜令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为的
     是什么

       这种诱惑有谁能抗拒

       傅红雪长长吐出口气,抬起头,忽然看见一双眼随正在铁柜里看着他。
       铁柜里本来只有一本帐簿一柄剑,现在竟又忽然出现了一双比利锋更锐
     利的眼睛。

       四尺见方的铁柜忽然变得又黑又深,深得看不见底,这双眼睛就正在最
     黑暗处看着他。

       傅红雷不由后退了两步,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这铁柜的另一
      面也有个门,门外也有个人。

       现在那边的门也开了,这个人就忽然出现。

       可是骤然看见黑暗中出现了这么样为一双眼睛,他还是难免吃惊。然后
     他立刻就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一张满布皱纹的脸,须发都已白了,已是个历经
     风霜的老人,可是他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充满了无限的智慧和活力。

       老人花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夜眼,你一定已看出我是个老人。。

       傅红雪点点头。

       老人道;“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我,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你,我只希望
     这不是最后一次。”

       傅红雪道:“你也希望我击败公子羽”

       老人道:“我至少不想你死。”

       傅红雪道:“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人道;“没有好处,我只希望这一战能真正公平。”

       傅红雪道:“哦”

       老人道:“只有真正的强者得胜,这一战才算公平。”

       他的笑容消失,衰老的脸立刻变得庄严面有威,只有一向习惯于掌握权
     力的人,才会有这种表情。他慢慢地接着道强者拥有—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得到这一切。”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他的改变,忍不住问道:“你认为我比他强”

       老人道:“至少你是唯一有机会击败他的人,可是你现在太紧张太疲倦
     。”

       傅红雪承认。他中来一直想使自己保持冷静镇定,但是却没有做到。

       老人道:“现在距离你们的决斗还有八个时辰,你若不能使你自己完全
     松弛,明日此刻,你的尸体一定已冰冷。”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接着又道,:“从这走出去,向右转三次,左边的
     一间房里,有个女人躺在床上等着你。”

       傅红雪道:“谁”

       老人道:“你用不着问她是谁,也不必知道她为什么要等你”他的声音
     饱变得尖锐而冷酷:像你这样的男人,本该将天下的女人当作工具。”

       傅红雪道:“工具”

       老人道:“她就是唯一可以让你松弛的工具。”

       傅红雪沉默。

       老人道:“你若不愿这样做,出门后就向左转三次,也可以找到一间屋
     子。”

       傅红雪道:“那屋里有什么”

       老人道:“棺材。”

       傅红雪的手握紧刀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命令我”

       老人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神秘诡谲。

       就在笑容出现的时候,他的脸已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从未出现

       傅红雪穿过一堆堆珠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这些无价的珠宝在他眼
     中看来,只不过是一雄堆垃圾而己。

前面是绝路,希望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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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4:40:00 | 只看该作者

       他出门之质.立刻向左转,左转三次后,果然就看见了  扇门。

       间空房中,只摆着口棺材。上好的楠木棺材长短大小,能好橡是量着傅
     红雪身材做的,棺盖上还摆着套黑色的衣裤,尺寸当然完全合他的身材。

       这些本就是特地为他淮备的,每一点都设想得很周到。他们本不是第 
      次做这种事。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死了之后,那本账簿上必定会添上新的一笔

       傅红雪×月×日人见,紧张疲倦,自大愚蠢,公子大乐。

       ×月×日,傅红雪死于剑下。

       这些帐他自己当然看不见了,能看见的人心里一定愉快得很。

       棺材冰冷坚硬,新漆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他忽然转身冲出去,先转人那阅藏宝的房予,里面又响起了单调而短促
     的拔剑声。

       他却没有停下来,又有转三次,推开了左边的一扇门。

       门内一 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走进去,掩上门。他知道床在哪里,他已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床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是什么人

       他无法将一 个活生生的人当工具,可是他也知道那老人说的是真话,
     一个人若想使自已的紧张松弛.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法子。

       屋于里很静。他终于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轻面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
     春日吮过草原的微风。

       他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等我”

       没有回应。

       他只好走过去床铺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就拨到一个更温暖柔软的胴
     体,光滑如丝缎。

       她已完全赤裸。他的手指轻触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呼吸声立刻变得急促
     ,

       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却有  只手,握住了他。

       长久的禁欲生活,已使他变得敏感而冲动,毕竟是个正在壮年的男人他
     身体已有了变化。

       急促的呼吸声己变为销魂的呻吟,温柔地牵引着他。他忽然就已沉人一
     种深邃温暖的欢乐里。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温润甘美,不但承受,而且付予。

       隐约痴迷中,他仿佛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接受这种欢乐时的情况那次也同
     样是在黑暗中,那个女人也同样成熟而渴望。但她的给予,却不是为了爱,
     面是为了耍让他变成一个男人,因为那正是他准备复仇的前夕。

       第二天他醒来时,果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而且活力更充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消耗”有时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

       潮湿的草原在扭动、蠕动。

       他伸出手忽又发现这个完全赤棵的女人头上包着块丝巾。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不愿让他抚摸她的头发,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头发
     。

       想到浴池中那雪白洁美的背影他不禁有了种犯罪的感觉,可是这种罪恶
     感卸使他觉得更刺激。

       于是他就完全沉没在一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欢乐的肉欲里,他终于完全松
     弛解脱。

       他终于酸了。

       多年来他都没有睡得这么甜蜜过醒来时身穷却没有人,枕畔还留着幽香
     ,所有的欢乐却都已变成春梦般不可追寻。

       屋予里居然有了光.桌上已摆好饭菜,后面的小屋池畔栏杆上,还挂着
     件雪白的长抱。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在温水中抱了半个时辰,再略进饮食后,他就又有
     了那种充实满足,活力充沛的感觉,自觉已有足够的力量四对  切。

       就在这时,门已开了。

       卓夫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充满了讥消之意,冷冷道
     :“你已准备好了”

       傅红雪点点头。

       卓夫人道:“好,你跟我来。”四

       拔剑声已停止,围道中静寂如坟墓。

       卓夫人就在前面,腰肢柔软,风姿绰约,显得高贵而迷人。

       可是此刻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和世上其他所
     有的女人都完全没什么不同。因为他已完全冷静,冷如刀锋,静如磐石。

       他必须冷静。公子羽就在前面—扇门里等着他,这扇门很可能就是他这
     一生中走入的最后  扇门。

       卓夫人已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若想逃走,
     我还可以指点你一条出路。”

       她的笑容高贵优雅,声音温柔甜蜜。傅红雪却已看不见,听不见,他推
     开门,笔直走了进去,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笨拙可笑。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停下来。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握着他的
     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公子羽手里没有握剑,剑在他身旁的石台上。

       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他斜倚着石台,静静地等着傅红雪走过来,脸上还是藏着可怕的青铜面
     具,冷酷的眼神,却远比面具可馅。

       傅红雪却好像没有看见,既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见这把刨,他已
     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至少这是他对自已的要求—无生死,无胜负,无人,
     这不但是做人最高深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

       只有在心境完全空灵清澈时,才能使得出超越一切的刀法。不但要超越
     形式的拘束,还得要超越速度的极限。

       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古往令来的宗师名匠们,有谁能做到这一
      点

       火炬高燃。

       公予羽脸上的青铜面具,在闪功的火光下看来,仿佛也有了生命,表情
     仍佛也在变化。

       他的眼神却是绝对冷静助,忽然问道:“你是否已决定放弃?”

       傅红雪道:“放弃什么”

       公子羽道:“放弃选择见证的权利”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想找一个人。”

       公子羽道:“谁”

       傅红雪道:“一个铁柜中的老人。。

       公子羽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可是立刻又恢复冷静,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其实他当然知道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争论,立刻道:“那么我放

       公子羽仿佛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只好让我找的六个人来做见
     证了。”

       傅红雪道:“很好。”

       卓夫人道:“第一个人就是我你反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第二位是陈大老板。”

       门外立刻有人高呼

       “请陈大老板。”

       能够为这  战作见证的人,当然都很有身份,有这种资格的人并不多
     。

       可是这位陈大老板看来却是个平凡而庸俗的人,肥胖的圆脸上虽然带着
     很和气的笑容,却还是掩不住心里的畏惧。公子羽道:“你当然是认得这依
     陈大老板的。”

       傅红雪道:“这位陈大老板也认得你。”

       陈大老板立刻赔笑道:“我认得,一年前我们就已在风凰集上见过面。
     ”

       荒凉的死镇,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曳。  陈年老酒。

       陈家老店。

       傅红雪当然认得这个人,但是他却好像完全不闻不见。

       公子羽也不在意,却淡淡地问陈大老板  “你们很熟”

       陈大老板道:“不能算很熟,左右只见过一次面。”

       公子羽道:“只见过  次,你就记得”

       陈大老板迟疑着,道:“因为自从这位客宫到过小店后,小店就毁了,
     凤凰集也毁了,我—。。”

       他好像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
     里却仿佛有泪流下。

       幸好公子羽已挥了挥手,道:“请坐。”

       卓夫人立刻扶住他,柔声道:“我们到那边去坐,留得青山在  不怕
     没柴烧,过去了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陈大老板道:“我不”。.不会。…:“

       句话没有说完竞放声大哭了起来。

       当世无效的两大高手决斗,做见证的部在嚎陶大哭,这种事例也少见。
       公子羽声色不动,淡淡道:“陈大老板不但老成敦厚,而且见多识厂,
     做见证正是再好也没有了”

       博红雪道;“是。”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子羽也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道:“第三位是藏珍阁的主人倪宝蜂倪
     老先生。”

       门外也立刻有人高呼:

       “请倪老先生。”

       一个锦衣华服的老人昂首而人,看着傅红雪时,眼睛里充满怨毒和仇恨
     。

       无论什么样的人,若是看见杀了自己儿女的人就站在自已面前,还能一
     声不响  。

       倪宝蜂已坐了下去,坐在泪流满面的陈大老板身旁,眼睛还是在蹬着傅
     红雪。

       公子羽道:“倪老先生是武林前辈,不但识宝,而且识人,”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能够请到倪老先生来做我们的见证,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

       傅红雪道:“是。”

       公子羽道:“我请来这三位见证你都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高手相争,正如国手对奔,一着之失满盘皆输所以连心情
     都受不得半点影响。”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他们都没有影响你”

       傅红雪道:“没有。”

       公于羽看着他,眼睛里居然还没有露出丝毫失望之色。

       傅红雪脸上完全没有表情。这三人是他的仇人也好,是他的情人也好,
     是哭也好,是笑也好,他全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次决斗是公平也好,不公乎也好,他也全不在乎。

       卓夫人远远地看着他,倪宝蜂和陈大老板也看着他,每个人的神色都很
     奇怪,也不知是惊奇是畏惧还是佩服

       公子羽却仍然神色不动,道:“第四位是九华山的如意大师。”

       门外当然有人高呼:

       “请如意大师。”
前面是绝路,希望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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